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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二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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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巴車沿著山路蜿蜒而上,一路晃悠,更像搖籃了,方便大家沿途睡了好覺,最終停在景區腳下。

徐晚星迷迷糊糊被搖醒,察覺到車上鬧嚷嚷的,睜眼一看,“到了?”

“到了。”

身側傳來熟悉的聲音,但此熟悉非彼熟悉,她一驚,扭頭一看,才發現鄰座不知何時換人了,新鄰居安然而坐,表情泰然。

萬小福呢?怎麽會是——

“你怎麽在這?”她睜大了眼睛。

他怎麽在這?

幾乎不用多想,喬野淡淡地回答說:“班長嫌棄你睡覺留口水,主動申請和我換座位。”

“不可能!”徐晚星下意識反駁。

“不然你去問問他?”

徐晚星迅速別過臉,背對他,伸手仔細擦嘴角。沒摸到口水的痕跡,她又憤怒地轉回來,“你放屁!”

卻只看見喬野笑而不語。

“下車了。”

西嶺雪山終年積雪,海拔超過五千米。

從開著暖氣的大巴跳下車,撲面而來的冷空氣新鮮凜冽,帶著植物和雪的味道。即便早有準備,人人都穿著厚實的羽絨服,依然被凍得一個激靈。

但冷則冷矣,擡頭撞見滿眼的雪,日光下,高聳入雲的山頂閃爍成晃眼的金,溫度也澆不滅熱血沸騰的心。

春鳴拿著滿是粉色桃心的行程單,為大家介紹:“景區裏只有幾家高端酒店,貴死人。我們訂的是景區外面的民宿,喏,就前面那條河,過了橋就是民宿區域。”

“還挺近。”

“咱們先去民宿入住,把東西都放下。這會兒十點,坐纜車的話,十來分鐘就上去了。”

於胖子和大劉負重而來,肩上的登山包大得驚人。

大劉問:“那我們倆背的這東西,也帶上山嗎?”

春鳴:“帶啊,不帶怎麽燒烤?”

燒烤?喬野一頓,看了眼兩人背上的大包,“行程安排裏有野炊?”

於胖子驕傲一笑,拍拍胸脯,“當然有,胖爺我出的主意。出來爬山,哪能沒有燒烤?為了讓你們這些學霸見識見識我們學渣的行動力,去超市采購特地沒告訴你和班長。怎麽樣,雖然成績差了點,但活動策劃能力和執行力,半點都不輸給你們吧?”

喬野和萬小福對視一眼。

喬野:“柴火哪裏找?”

於胖子:“滿山都是樹,撿點枯柴爛葉不就完事?”

萬小福:“鬥膽問一句,您沒把這滿山的雪放在眼裏?上面風雪交加的,生得起火來?枯枝爛葉也凍成冰了吧。”

於胖子擡頭一看,沈默。

大劉立馬幫手,擡手往河對岸一指,“民宿那邊有燒烤店,大不了跟店家要點炭火,還能順便買點食材——”

“那為什麽不直接在民宿燒烤,要負重登山?”

喬野發出的靈魂拷問震懾住了學渣們。於胖子和大劉面面相覷,陷入了沈思。

“媽蛋,白背了一路!”

“樂觀點,好歹是坐車來的,沒背幾步路。”

“爐子是我求爹爹告奶奶跟我哥借來的,昨晚刷了半個多小時才刷出來。”

“你就當練練麒麟臂,去去肥肉。”

“呸,你才是麒麟臂,老子這是肱二頭肌!”

民宿就在河對岸,氣溫太低,河水都結冰了。

蓉城的冬日不似北方嚴寒,哪怕隆冬,河水湖泊也不曾結冰。乍一看到靜止不動、白茫茫一片的河面,大家都有些興奮。

過河走了幾分鐘,抵達預訂的民宿。

這一帶的民宿區域是統一開發的,建築風格一致,都是古典的木質小平房。推拉門上有窗格,門前的平臺也鋪著木地板,從結構上來看類似於北京的四合院,但從裝修風格來看,又帶有日式建築的痕跡。

春鳴從前臺回來,把鑰匙一一分給大家。

“喬野和萬小福一個房間,我、大劉和於胖子住三人間,徐晚星一個人住一間。”

三個房間恰好圍成了一個小院。

徐晚星進屋轉了一圈,寬敞的日式房間裏布置很簡單,但勝在幹凈明亮。拉開窗簾,落地窗外可以看見連綿起伏的雪山。

將不必要的東西都留在房間裏,大家在院子裏匯合,往雪山進發。

說是登山,其實絕大部分路程都是坐纜車。

六個人剛好裝下一只纜車,搖搖晃晃離開地面,沿著陡峭山路向上行駛時,刺激感不斷。

萬小福與徐晚星最熟,一路都跟著她,就連坐進纜車時,也下意識要挨著她落座。只可惜半路上忽然插進來個人,老神在在坐在了他們中間,擠得他屁股往旁一滑,就和徐晚星隔開了楚河漢界。

萬小福擡頭一看,又是喬野。

可是對方表情太從容,側頭與他對視時,還淡淡一笑,光明磊落,他一時之間又覺得是自己想多了。喬野這種風光霽月的人,不可能和搶座位沾邊的嘛。

景區共有兩段,一段在半山腰,積雪覆蓋,可供游人滑雪玩樂。另一段在山頂,棧道上的積雪都清除得幹幹凈凈,主要用於登山和觀景。

旅行的第一天,少年人旺盛的精力都揮霍在了半山腰。

除了喬野,在蓉城長大的孩子們雪都沒見過幾次,更別提滑雪。興奮地穿上租賃來的裝備,從滑雪大廳裏笨拙地踩著滑雪鞋踏上雪地,個個都像大笨熊。

一旁的雪地教練指導眾人踩上滑雪板,但游人多、教練少,難免忙不過來。

徐晚星踩在雪地裏,對著滑雪板比劃半天,都沒能踏進那個靈巧的機關裏。

“擡腳。”

某一刻,喬野又出現了。在她擡腳時,替她踩穩滑雪板。

“前腳先扣在凹槽裏,後腳用力往下蹬。”

她笨拙照做,就聽見哢嚓一聲,左腳與滑雪板完美連接。依樣畫葫蘆穿好了右腳,她問他,“你在北京也滑過雪?”

“滑過。”

“那你技術怎麽樣?”

“一般。”

“喔。”她有些失望的樣子。

喬野擡眼,“你這表情什麽意思?”

“沒什麽意思,只是,我還以為沒有你不擅長的事呢。”她想也不想回答說。

喬野看她片刻,勾勾嘴角,“是嗎。”

五分鐘後,當徐晚星還和春鳴、萬小福一起在雪地上蹣跚學步,動輒摔個屁股墩時,喬野已經站上了通往高處的傳送帶。

他的身後跟著膽大包天的於胖子和大劉,他倆雖然不會滑雪,但不妨礙裝逼。

“這有多難?和滑冰不也差不多嘛。”

“掌握掌握平衡,往下滑就完事。”

平地上的三個人仰頭看去,白茫茫的丘陵上,三個勇者已經立在那裏,陡峭的雪道一看就叫新手們心驚膽戰。

身上穿的滑雪服也是大廳裏租賃來的,喬野個子高,穿的是獨屬於一米八那一欄的大紅色滑雪服。於胖子與大劉穿著一米七的天藍色滑雪服。

春鳴說:“打個賭,猜猜於胖子連人帶板子滾幾圈。”

徐晚星擡手,豎起三只手指,“慣性使然,我猜三圈。”

萬小福撲哧一聲笑出來。

高地上的三人在那站了一會兒,大概是喬野在告訴兩人滑雪的一點註意事項,於胖子和大劉連連點頭。

安全起見,喬野讓他們先滑,若是摔了,爬不起來,他就滑下去幫他們。

穿上滑雪鞋,行動最大的不便就是腳踝被固定,完全不能彎曲。這是保護滑雪者在摔跤時也不會扭傷腳,也是摔倒後很難爬起來的原因。

大劉率先沖刺而下。

徐晚星擡眼,看見他在起點處雙臂大張,擺了個很酷的姿勢,嘴唇還開開合合,估計是在吶喊助威。

緊接著,整個人朝下面飛快滑來,不出幾秒鐘,就像流星一樣徹底隕落。

雖然跌倒得無聲無息,但畫面顯然自帶配音,duang的一聲,他跌了個狗啃屎。

於胖子就更滑稽了,才滑了沒幾米,重心不穩,撲通一下就朝前栽去,一頭紮進雪地裏。等他哭唧唧把頭擡起來,就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站不起來了。

喬野上前拉他,奈何於胖子體積驚人,兩人生拉硬拽了好一會兒,於胖子才重新學會直立行走。

平地上的人笑得前仰後合。

也就在那樣沒心沒肺的笑聲裏,徐晚星擦著眼淚,仰頭再看,就看見了朝山下滑來的喬野。

他在起點處身體前傾,拿出了極為標準的起始姿勢,目光朝前,雖看不清面容,但她仿佛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。

大概唇邊有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,勾勾嘴角,天底下似乎都沒有能難倒他的事。

那一道紅色身影像離弦的箭,又像優雅的獵豹,急速而下,帶起一陣凜冽的風雪。他繞過前方的人,跳過低矮的坡度,最後猛地一個急剎車,從容停在他們面前。

漫山遍野都是穿滑雪服的人,紅色的身影並不少。可那一刻,她的眼裏沒能容下花花綠綠的存在,鮮艷的大紅也只有這麽一個。

徐晚星微微張著嘴,震驚地看著他。

喬野氣都沒喘一下,問他們三人:“你們不上去?”

沒人回答。

徐晚星回頭一看,如願以償看見兩個嘴張的比她還誇張的人,圓滿了。看來她還不是最丟人的那一個。

喬野的視線落在她面上,指指旁邊的雪道,“那裏有緩一點的坡度,適合新手,去不去?”

她腆著臉皮厚顏無恥地湊過來,“你當教練?”

“那要看看你覺得我這水平夠不夠資格當教練了。”

徐晚星翻白眼,“早在你說出‘一般’那句臺詞的時候,我就該明白你已經開始裝逼了。”

她拖著沈重的滑雪板,艱難往緩坡處走。身後傳來他不徐不疾的笑聲。

她低下頭來,看見地上被無限拉長的兩個身影,哀嘆。世界上怎麽會有這種全能型選手?她和他的差距真是越來越大。

不。

下一秒,她在心裏狠狠否定了自己。

他不就是仗著地域優勢,先她十來年開始滑雪嗎?她要是生在北方長在北方,以她這矯健的身手,今天說不定都在國家隊了,哼。

可等到她站在那個從底下看去明明很低緩平穩的新手雪道時,腳下才開始發軟,心道算了,國家隊是去不了了。

明明剛才看著還覺得一點也不刺激,怎麽爬上來一看,這他媽就成珠穆朗瑪峰了!

喬野站在她身旁,“怕了?”

“笑話,我會怕?”徐晚星嘴硬地把頭一擡,“讓我給你表演一下什麽叫做極具天賦的完美選手。”

她俯身欲滑,心道伸頭一刀,縮頭也是一刀,上都上來了,不滑下去豈不惹人笑話。

胳膊卻忽然被拉住。

“雙腿分開一點,八字型朝外。”

嗯?她迷惑地照做。

“身體不要前傾太厲害,不然會重心不穩,像於胖子一樣往前栽。”

“喔。”

“雙手別這麽僵硬,靈活一點,你拿的是雪杖,不是拐杖。”

“……你好好講話!”她惱羞成怒,照單全收,最後以標準姿勢立在雪道起點,“現在沒哪不對了吧?”

“最後一點。”他伸手,指尖擡了擡她的下巴,四目相對時,如願看見她一陣緊張,低笑一聲,“徐晚星,表情別這麽視死如歸,你是在滑雪,不是在跳崖。”

徐晚星:“………………”

你才在跳崖,你全家都在跳崖啊啊啊!

可等到她在坡道的後半段重心失衡,一頭紮進柔軟雪地裏時,有人極速而來,姿態利落地一個急剎,停在她身旁。

“有沒有事受傷?”

他的聲音有些緊繃。

“有。”徐晚星萬念俱焚轉過身來,躺在雪地裏望著他,“自尊心受傷了。”

喬野松口氣,俯視她,“還不起來,耍賴?”

徐晚星:“讓我冷靜會兒,一世英名毀於一旦,傷口需要時間愈合。”

他低低地笑出了聲,把手遞給她。

那只手就在眼前,安穩好看,仿佛救世主的手,在發光。

徐晚星逆光看著他,只覺得他輪廓的每一寸都像是穿舊的毛衣,朦朧柔軟的毛邊,模糊不清的界限。

他蹲下身來,催促她:“地上濕,不想生病就快起來。”

拉住她的胳膊,扶住她的肩,明明他也沒有多壯實,偏偏性別優勢作怪,他輕而易舉像拎小雞似的把她拉了起來。

徐晚星哀傷地摸摸心口,這心跳速度,真他媽是跳崖了。

接下來的兩個小時滑雪時間,心跳都保持著這樣的速度。她迷茫地看著那道紅色身影在白茫茫一片的雪地上像風一樣掠過,空氣中似乎都飄著薄荷的味道,清冽又刺激,令人怦然心動。

午後的日光過分熱烈,在他身上灑下一圈金色的光影。

他站在傳送帶上緩慢上行,或從高處急速而下,某個瞬間,急剎車停在她面前,把手遞給她,“一起?”

明明摔到屁股都隱隱作痛,對高度產生了一定恐懼,看著眼前那只手,徐晚星卻像受了蠱惑一般,把手遞給了他。

再一次站在傳送帶上往高處進發時,她絕望地捧住了臉。

徐晚星,你這是怎麽了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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